原创 王五四 2022-06-23
火箭队的前教练范甘迪曾经买过一件阿玛尼西装，刚开始穿着还挺玉树临风，后来这件名牌西装就被他霍霍的皱皱巴巴，再加上他又经常出现在电视上，所以品牌方阿玛尼有点受不了了，于是跟范甘迪说，你说个数，只要你不再穿俺们家的衣服。要不是中国的社会大哥太多，我相信BOY LONDON品牌也会说，大哥们说个数，只要你们不再穿俺们家的衣服，更准确的说是只要你们打人时不穿。唐山打人事件的行凶者因为穿着一件BOY LONDON的衣服，使得该品牌遭到了无妄之灾，它们的广告语是“你离潮人就差一件BOY LONDON”，而在群众眼里，早已变成了“你离打人就差一件BOY LONDON”。当然，穿着时尚品牌、奢侈品牌打人的社会大哥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打人者穿着公家品牌的服装。借着唐山打人事件的热点，越来越多的人公开举报唐山的黑恶势力，这不叫蹭热点，这叫合理利用社会关注度，这说明平时的举报很有可能失效了，这也说明“敌在本能寺”，如果举报黑恶势力都需要找时机，需要等热点，那么“见义勇为”这件事，的确需要再三思考了，不是人们变得懦弱了，而是社会变得险恶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我们手里连刀都没有，不仅没有，行凶者手里可能还有“枪杆子”。
执法者成为行凶者很可怕，就像存钱的地方变成吞钱的地方一样。今年四月，河南多家村镇银行出现无法取款的情况，以河南许昌农商银行为大股东的6家村镇银行，集体暴雷，不承认储户线上存款。他们一方面禁止40余万储户取款，一方面说可以给生活困难的储户发放贷款。这种“一户两吃”的玩法很像是一鱼两吃，而且鱼还是自带柴火和锅来的。他们的这种做法很符合当下某些部门的气质，一方面群众没有困难就给他们制造困难，一方面帮助群众解决部分困难，大爱无疆，多难兴邦。担心部分储户不领情，他们还利用储户身份证信息精准赋予全国所有储户“红码”，就算此时身在东北、广东等地的储户也难逃一劫，当我们以为健康码的红黄绿就像哨兵一样神圣不可侵犯时，没想到在某些人的操控下它比交通信号灯的红黄绿还容易变换，当举国上下把健康码及其背后的防疫工作当成头等大事严肃对待，甚至很多人因为这个码进不去医院只能等死时，没想到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个儿戏，健康码是儿戏，我们也是儿戏。健康码就像一个双刃剑，铸造时声称是用来保护大众健康的，铸造完毕大家却发现在某些人手里菜刀变成凶器，以此类推，身体健康码变成思想健康码，肉体脚镣变成精神枷锁，不远矣。不过，相信那天到来时，我们一定是处乱不惊的，因为震过太多次，惊过太多回了，这不是一种麻木，而是绝望。
从唐山打人和河南村镇银行这两件事里，我们可以感悟到人在社会中三种无拘无束的境界，一是个人身份信息得不到保护，二是个人私有财产得不到保护，三是个人得不到保护。于是身处三界之中的我们就不再是个人，我们一会是两吃的鱼，一会是待宰的羔羊，一会是镰刀下的韭菜，我们看上去变幻万千，但始终成不了那个人。我们的社会属性、社会身份、社会符号很多，但在这些的下面，始终空空如也。当我们要求被像个人一样对待时，就仿佛打破了某种禁忌，触犯了天条，就连同类也震惊了，有吃有喝的，你怎么能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那种景象，就像猪圈里，一头猪先是吃惊的看着想要跳出猪圈的同类，然后轻蔑一笑，低下头继续愉悦的吃着猪食槽里的东西。
当我们不被以人相待时，对待他人自然也不会爱人如己，这时的社会“含人量”很低很低，于是“做个人吧”“有点人味吧”，就成了社会生活中紧急需求的物资。于是讲人话有人味的新东方的董老师，就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为社会的“含人量”补充了营养。他在直播间卖货时说“当你背单词的时候，阿拉斯加的鳕鱼正跃出水面；当你算数学的时候，南太平洋的海鸥正掠过海岸；当你晚自习的时候，地球的极圈正五彩斑斓；但少年，梦要你亲自实现，世界要你亲自去看。”最近这句话广为流传，所以阿拉斯加的鳕鱼很累，在中国人的生活里一次次跃出水面，下次大家可以换成阿拉斯加的帝王蟹，“当上海多部门启动抗疫捐款时，阿拉斯加的帝王蟹正跃出水面；当唐山市民排队举报黑恶势力时，南太平洋的海鸥正掠过海岸；当河南村镇银行取不出款随意赋红码时，极圈上的夜空散漫着五彩斑斓……”还是鸡汤最温暖人心，特别是人们经历了多年的疫情，看多了疫情之下个体的悲惨遭遇，就更渴望来一碗暖暖的心灵鸡汤了。
因着新东方老师的身份和张嘴就来的金句，董老师和他的同事们被直播间的人定义为知识分子，这是直播间里的消费者缺少文化素养的一种表现，但这并不令人吃惊，毕竟相比其他火过的带货主播而言，新东方的老师们就像一股清流。但他们真不是知识分子，就像宋石男老师说的那样，“所做的事也没什么知识和观念意义上的价值”。这只是一种平和的表述，并非高高在上的批评，要批评的人很多，但并非董老师和他的同事们。我觉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董老师他们没有更深度的商业运营和内容创作能力，很快就会被这些所谓的拥趸抛弃，鸡汤一碗就够，蜜月期也很短，商业还是需要回归它的本质，否则鸡汤喝完，碗打翻，就剩下一地鸡毛了。抛开政策风险不谈，在商业方面，我觉得李佳琦他们的模式会更长久，他们的用户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以及李佳琦们能给他们什么，一手交钱
一手交货，清清爽爽，商业恒久远。不过，政策的锤子已经落下，李佳琦们都往事随风了，就像当年做教育的新东方一样。
根据以往的经验，目前追捧新东方直播的那些用户里，肯定有很多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不是说这些人品质有问题，而是说病态的社会下，畸形的商业环境里，人的消费心理是很奇怪的，但又不难理解，罗永浩的离开，新东方直播间的爆火，更像是直播带货行业的回光返照。看了几篇董老师的采访，感觉他是个充满善意同时又真诚还有点可爱的人，这样的人，本身就是这个含人量低和营养不良的社会的稀缺产品和营养品。董老师在直播间其实是熬了一锅心灵鸡精汤给众人喝，只不过他很真诚的告诉大家，鸡被官府抢走了，只能用鸡精代替一下，对不起大家，大家感动的热泪盈眶，因为许久没有被人如此真诚而又温暖的对待过了，毕竟当下，人们更需要的是抱团取暖的感觉，而不是一只真鸡。
新东方教育这样一个形象健康的企业销声匿迹，其实是令人不安的，并非社会离不开它那样的教育，而是它的存在，某种程度上与这个社会是否还能够健康前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在直播间的努力以及转型成功有望，在社会心理层面，是一种生产自救、坚韧不拔精神的暗示，它们以重获新生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会给他们极大的安抚感和希望，人们愿意为这种安抚感和希望买单。这就像灾难后的曙光，会给人额外的温暖，可这是戏剧化片段性的表达，事实上，谁也改变不了灾难已经造成的伤害，甚至是这种伤害随时还会再来一次，所以我们不应该沉迷于这种虚幻中，所以当人们还在新东方的直播间里买买买时，腾讯“清仓式”减持新东方在线套现七亿，这就是现实。
所以，当董老师以“谷贱伤农”，来解释东方甄选的玉米棒为啥那么贵时，我感觉那锅鸡汤快要熬干了，谷贱是伤农，但熟悉电商的人都知道，谷贵跟农也没啥关系，多卖的钱并不会分给农民，“帮帮老农”只是电商行业低级的营销手段，董老师当然不屑于用这种方式，但这样的表述会把公共问题简化美化，甚至归结于错误的对象。在这样的社会里，“农”注定是被剥削的，被剥削的又何止是农，新东方教育这个“商”呢？大家特别是董老师，不会风轻云淡的认为是新东方经营不善吧？董老师在直播里说，“在我直播的时候，在祖国大地上，风吹麦浪收割机轰鸣……”，我明白他是想烘托一种销售氛围，搁以前没问题，但现在讲这个过于新闻联播了。董老师在卖苹果时说“总有人得做那些事情，你觉得一箱苹果20来块钱有个什么用，但你知道，你一天晚上卖出去1000箱的时候，这一个果农家里，一年他家孩子上大学的钱，生活费的钱，老人吃药的钱都够了……”，这比美化苦难要真诚一些，但这种真诚又有滥情的嫌疑，甚至是不负责任的，如果我们只是借助这些苦难来表达自己的悲天悯人，最终引向销售转化，那么这种苦难永远不会有机会得到改变。我们得指出，教育的钱，生活的钱，医疗的钱，不是卖点苹果就能解决的，不是我们内心最柔弱的部分被打动，然后下了几单就能解决的，而且在全面脱贫的情况下，你直播也要小心，提这些苦难，会违规的。
我之所以说董老师是社会“含人量”过低的补充，并不是因为他有多渊博的知识，多睿智的观点，而是他身上的悲悯之心，你也可以理解成人情味，现在能讲道理的人太多，讲规矩的人太多，讲政治的人也很多，但都缺少人味，就像上海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过生日，想去粮店买两块钱的切面，因为没有手机没办法扫场所码而无法购买，很多人说，为什么非要过生日为什么非要买面为什么不学会用手机，也有人说规矩就是规矩，不要用煽情来破坏规矩，听上去都很有道理，却一点人味都没有，其实一细想，又何止没人味，就连道理也说不通，没有手机的人就不配在社会上走动了吗？没有手机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检验了吗？过生日想吃面去买面是正常的消费行为，假如是想吃水果你会说为什么非要吃水果，按照你这套逻辑，最好在家里绝食，饿死在家里就是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了，就是过了一个守规矩的生日了，就是不给社会添麻烦了。
这个社会之所以看上去正常，适合正常人活着，不是因为人人都守所谓的规矩，特别是守那些临时性不管合理不合理合情不合情的规矩，正是因为很多人敢于对那些不符合人性和常理的规矩提出了抗议和反对，这个社会才能像个正常社会一样适合正常人生活，而现在之所以越来越多的人不开心，就是因为那些看上去合规却根本不合情合理的东西堂而皇之大行其道。单一看待一个问题，当然有解决方案，但当我们觉得这个解决方案很别扭很冰冷很生硬时，我们应该再进一步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矛盾冲突。就像河北那个因肠梗阻得不到正常治疗而死亡的婴儿，她先是根据规矩被送入方舱医院，医生根据规矩要核酸报告，等核酸结果出来婴儿抢救无效死亡，看上去大家都在遵守规矩，只有这个婴儿不合时宜的生病，又不合时宜的死亡。2022年5月18日，石家庄市医学会召开医疗事故鉴定会，鉴定结果为一级甲等医疗事故，省二院承担次要责任，婴儿家长负主要责任。我完全同意这个鉴定结果，是家长太守规矩了，没有为孩子据理力争，没有为孩子冲破这些不合人性的规矩，他们还有一个更主要的责任，那就是把婴儿带到人世间。
每逢天灾人祸，政府总爱树立一些灾后生产自救的典型，什么叫生产自救，就是守规矩不麻烦政府不指责政府，即便这灾这难是政府失职或者政策失当的原因造成的，他们也不哭不闹，努力自救着，政府喜欢这样的人，群众喜欢这样的人，政府喜欢的是无人问责追责，群众喜欢的是西线无战事岁月仍静好。当然，有些事是无法追问和追责的，受害者可以选择默不作声，但真没有必要因为多卖了三五斗，就欢天喜地的。
有一阵子我突然觉得时评没法写了，时评是写人的，时评是写给人看的，可这个社会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我闻不到人味了，怎么写，又写给谁看。而且越来越多的人想从时评中获取答案，解决社会问题推动社会进步的答案，这是可笑的，也是廉价改变和虚假希望的代表，与其在时评里寻找，不如去新闻联播里畅游。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一件比一件不可思议，后来看到新东方董老师的直播我才恍然大悟，让我们重温那段话语，“当你背单词的时候，阿拉斯加的鳕鱼正跃出水面；当你算数学题的时候，南太平洋的海鸥正掠过海岸”，我觉得很多发生在我们这边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东西方在用蝴蝶效应试探和伤害彼此，就像当我们正摸着石头过河时，美国人正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摸着石头过河，美国人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总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或许崔健知道，他老说，“
现实像个石头，精神像个蛋，石头虽然坚硬，可蛋才是生命。”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