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王五四 2022-09-19
汶川地震那年,我读了布莱希特的一首诗,黄灿然翻译的:“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这是人们说起就沉默的一年。老人看着年轻人死去。傻瓜看着聪明人死去。大地不再生产,它吞噬。天空不下雨,只下铁。”这首诗写于 1940年,这一年诗人四处逃亡,却依然无法摆脱战争阴影的笼罩,内心的恐惧感,在身体里四处蔓延。
今天再读,会以为诗人是连续做了两年核酸检测,被棉花棒捅了上百次,三更半夜被转运到几百公里外的隔离点,才创作了这首作品。就着这首诗,我们回望过去的几年,会感觉“这一年”,是每一年,每一年,都像“这一年”,有点年年岁岁悲相似,岁岁年年惨不同的感觉。
1944年,布莱希特写了一首《我,幸存者》,“我当然知道,这么多朋友死去,而我幸存下来纯属运气。但昨夜在梦中,我听见那些朋友说到我,适者生存。于是我恨自己。”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话没错,但前提条件是有得选,没得选,就只能靠运气活着了,同一个篮子里的鸡蛋,落地时没有哪个鸡蛋有选择权,就像贵州疫情隔离转运大巴里死亡的27人一样,他们没得选,不论是转运时间,转运车辆,还是转运地点,一切都像命运安排好的,背后却又人影闪现,一个大巴车里的人,就像一个篮子里的鸡蛋,谈什么适者,只有逝者。
从结果来看这是令人悲伤的事情,从过程来看这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更令人气愤的是,27 人尸骨未寒,胡编就出来洗地了,像个劳模一样。洗地这种事,我们早已习惯早已接受,但把洗地搞成掘地,甚至掘地三尺,胡编是第一人。我一直强调,给被奴役的人留一点点所谓的尊严,好让他们心安理得的接受奴役,这更利于奴役,但这很明显是自作多情了,被奴役者,哪还有资格提要求,奴役者,又怎么会把你当同类看待设身处地的考虑。当胡编说,“但它首先是交通本身的悲剧,是生产安全事故,与客车所执行的任务不应该有直接关系。这是事情的本应有的逻辑。”
我就知道这次洗地有点奋不顾身的意思了,之前的胡编总能游刃有余的洗,这次有点舍身取义的味道了,为了完成任务,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群众。这当然是交通事故,但为何会发生这次事故,主要原因当然是以疫情为名的连夜转运,这是直接原因,这有重大关系,把原因找到,把关系理清,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这些都还没开始做,你就开始洗地,地上都是民族大义,家国情怀,人民利益,都不如你那点一己私利重要,都被你一扫而光。现在的地越来越难洗了,洗也洗不干净了,最后洗地变成了挖坑,坑越来越深,胡编也在里面。
昨天晚上,贵阳贵安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贵阳市人民政府副市长林刚就此次重大交通事故向全社会道歉,这就是洗地洗不干净的后遗症。对于逝去的生命,道歉当然是没有用的,但道歉又是必要的,因为道歉一般来讲都意味着吸取教训,避免下次再发生需要道歉的惨剧,但我们好像只学会了如何避免下次再发生道歉,所以这次道歉不久之后,网上就有人说“这事之后,我们这隔离的要求全部签免责声明,如果转运途中发生事故,不负责任。”这的确是很不负责任。
现在的群众挺可怜的,总有人觉得群众要害人,对他们的管理越来越严格,其实群众只是很害怕,他们喊的越大声越激动,就越害怕。未知会让人恐惧,而疫情之下,以疫情之名发生的未知的事越来越多,何时封控是未知的,何时解封也是未知的,何时生病是未知的,生了病能不能正常去医院就诊是未知的,何时会成为密接是未知的,密接后会被大巴送到哪是未知的,那里将发生什么是未知的,何时能回家是未知的,家人如何是未知的,是否能够和家人团聚更是未知的......,未知的一切唯一的好处是让我们更珍惜眼前,但这种珍惜是来自于随时会失去的前提,这更令人害怕了。
从阴阳隔离的政策,到阴阳相隔的惨剧,这中间的路上站满了恶政、蠢政、懒政的执行者、旁观者、欢呼者、洗地者,以及瑟瑟发抖的即将上车者。他们像鸡蛋一样排着队,等待装篮,未来未知,胡编在一旁说,不要怕,很安全,不会把你们装进一个篮子里的。的确,鸡蛋们被装了好多个篮子,但所有的篮子都被装进了一辆大巴车里,凌晨出发,驶向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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