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不一定会更好，但要让世界充满爱

 原创 王五四 2022-03-09 

去酒球会看寸铁的演出，就像情人节里的大床房一样，一个人的位置都得挤两个人，甚至更多。老刘是寸铁的主唱，低调的却像个逃票进来蹭寸铁演出的中年歌迷，我知道这样的男人是最有力量的。演出结束跟老刘聊了会天，发现这个男人始终与歌迷保持着距离，甚至是警惕，就像当年我对三联生活周刊的主笔王小峰的感觉一样，他天天骂自己的粉丝。这样做是对的，作为一个创作者，需要保持这样的独立性，向上保持独立挺难，向下保持独立更难。重要的是，谁也不敢保证歌迷里没有支持俄罗斯入侵者的人，甚至可能还买过乌克兰产的俄罗斯紫皮糖。

老刘跟经纪人说有个采访者问到了丰县的问题，没等他们聊下去，我自己倒像是喝多了，抢答了一句：我永远站在铁链的对面。有些问题是没有第二个答案的，也没有任何角度。就像战争，“从来就不存在好的战争，也不存在坏的和平”，作为个体，更应该如此认定。老刘的爸爸在中越战争中牺牲了，当年有个电话打给老刘，说他们是某军区联络处的，问他牺牲的父亲还有什么遗物可以拿去展览的，老刘想了一会说：“还有我”。一语道破战争的残酷，死了的人是战争的牺牲品，活着的人，同样也是战争的牺牲品。对于个体而言，从不存在伟大的战争，有的只是《西线无战事》里描述的那种默默无闻的死亡：他于一九一八年十月阵亡，那一天整个战线是如此的平静和沉寂，所以军队指挥部的战报上仅仅写着这样一句话：西线无战事。

在这些年的公共事件里，特别是那些考验人性的事情里，我们见了太多的非人性，有时候我们人类都开始依赖别的物种了，把它们当朋友当亲人，比如猫比如狗，它们比人更通人性，比人更有人味。所以当猫科动物国际联合会（FIFe）在官方社交媒体账号宣布制裁俄罗斯，呼吁本机构下属的各国分会停止进口饲养于俄罗斯境内的猫时，猫倒没有什么惊诧的，反而是人类开始躁动起来了。很多人觉得这个制裁很可笑，其实一点也不可笑，这个动物协会宣布制裁的对象是俄罗斯，而不是俄罗斯的猫，它没有号召把俄罗斯的猫都饿死，而是依托自己机构的职能和权限，对俄罗斯发起制裁，不买俄罗斯的猫，俄罗斯人死不了，俄罗斯猫死不了……，它们正确使用了自己职能范围内的威慑力，正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觉得好笑在哪？你觉得有丰县妇联好笑吗？放在相声界，你这就是典型的看郭德纲不笑，看姜昆笑。

不仅仅是动物协会宣布制裁俄罗斯，国际足联谴责了对乌克兰动武的俄罗斯，宣布了一系列对俄罗斯男子足球国家队的制裁；英国和爱尔兰多个剧院也临时取消了俄芭蕾舞团的演出；世界精品咖啡协会也宣布暂停俄罗斯参加世界咖啡赛事；“欧洲年度树木”评选活动也宣布俄罗斯被禁止参与“欧洲年度树木”的评选。它们的制裁针对的当然不是体育、艺术、咖啡和树木本身，也不是俄罗斯人民，而是以普京为首的政府，这件事对于一些人来讲当然很难理解，但又没那么难理解，这么多看上去很可笑的协会，本身就代表着它们对权力和权利的细分，以及监督和落实，最终指向的是对个体权益的保障。对于宏大的战争，很多人能滔滔不绝说上几天几夜，但对于个体的生命，除了活着，他们一无所知，也从未享受过生命的尊严和生活的自由。他们的世界观、历史观植根于中学历史课本，本质上从未超越《上下五千年》，少年儿童出版社版本。跨越上百年的时间，成千上万人的死亡，这种历史进程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几十上百个字一张纸而已，这并不是学识问题，而是心脑血管问题，良心丢了，脑子进水了，血管里是一腔鸡血。

这次国际奥委会也加入了制裁俄罗斯的行列，建议全球体育组织和赛事不邀请或不允许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参赛。俄罗斯之前就因为兴奋剂事件被禁止参赛，因为国际体育仲裁法院发现，俄罗斯反兴奋剂中心违反了规定，只有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清白”俄罗斯运动员才能以中立身份参加比赛。这是俄罗斯的老毛病了，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苏联，政府为了保证运动员在奥运会上多拿金牌，满足国内民族主义情绪，显示自己强国的地位，就官方主导研发并使用兴奋剂了。金牌拿的多了就强国了吗？国民就幸福了吗？肯定没有关联，但政府主导了这样的宣传，就得想尽一切办法满足这样的宣传，最终受损的还是普通民众和奥运会精神。在一些不良媒体的误导下，很多人认为国际奥委会是西方控制的，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积极申办奥运会，为什么不抵制？不要光看他们怎么说，还要看他们是怎么做的。

奥运会作为世界上影响最大、规模最大、参与最广的体育赛事，有一个亘古不变的主题，那就是和平。国际奥委会还根据古希腊神圣休战的做法设计了“奥林匹克休战决议”，这个决议是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全球173个国家共同提议并通过的。但迄今为止，俄罗斯在奥运会期间已经三次违反这项决议了，一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俄罗斯对格鲁吉亚发动战争；二是2014年在俄罗斯索契冬残奥会休战期间，吞并了乌克兰所属的克里米亚半岛；第三次就是在北京冬奥会期间对乌克兰的入侵。世界并不和平，否则我们也不会呼吁和平了，但一次次言而无信，实在是丢脸。

奥运会的主题是和平，也就意味着它离战争很近。1916年第六届奥运会原定在柏林举行，因1914年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停办；1940年第十二届奥运会原定在日本东京举行，也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停办；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奥运会五环旗被希特勒的纳粹党党旗所淹没。1972年也是在德国慕尼黑奥运会，发生了震惊全世界的慕尼黑惨案；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由于苏联在奥运会开幕之前入侵阿富汗，这次运动会遭到了很多国家的抵制，你想对了，当然是很多西方国家，但中国也拒绝了参加这次奥运会；到了1984年的美国洛杉矶奥运会，苏联为了报复那些国家的抵制，率领十几个当时的华约国家，也拒绝参加洛杉矶奥运会。唯一能令人感到欣慰的是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开幕式运动员入场的时候，朝鲜和韩国共同组成了一个运动员代表团，一起列队入场，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虽然一直倡导和平，但奥运会看上去跟联合国一样无力，所以，有些时候，我一直在期盼音乐的力量，就像它当年在世界舞台上展现出来的力量，可是巨星已逝。2008年，齐柏林飞艇乐队的Jimmy Page参加了北京奥运会闭幕式演出，演唱了乐队的经典歌曲《Whole Lotta Love》。他说，“音乐可以给世界带来和平，我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自始至终都感受到了音乐的力量。”1980年，约翰·博纳姆去世，齐柏林飞艇乐队也因此解散。1985年，乐队暂时重组，在美国费城参加了“地球上最伟大的一场演出”—LIVE AID“拯救生命”大型摇滚乐演唱会。

很多参加这场演唱会的人已经死去，很多知道这场演唱会的人正在老去，很多不知道这场演唱会的人还很年轻，年轻人需要知道这场伟大的演出，因为他们的当下都是垃圾。

1984年，英国歌手Phil Collins（七次获得格莱美奖、唱片销量过亿）在新闻上看到了关于非洲埃塞俄比亚的饥荒报道，还有干旱、内战、落后的医疗和教育……，这一切导致了超过120万人活活饿死。于是Phil Collin和Bob Geldof召集了数十位当红的音乐人共同制作了《Do They Know It's Christmas》进行义卖，将所得援助非洲饥民。BobGeldof还亲自去了一趟埃塞俄比亚，亲眼所见的比媒体报道的更加凄惨，他意识到一首歌所筹集到的钱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们要通过地球上的通用语言，不是英语，而是摇滚乐，解决认知的荒唐和道德的问题。”于是有了筹办“Live Aid”拯救生命演唱会的想法。演唱会的logo，将摇滚乐必备的吉他，设计成了非洲地图的形状。

1985年7月13日，伦敦温布利球场和美国费城肯尼迪体育馆，全世界的目光都汇聚在此。那是巨星云集的璀璨时刻：大卫·鲍伊、保罗.麦卡特尼、U2、皇后、滚石、黑色安息日、海滩男孩、谁人、威猛、菲尔·柯林斯、艾尔顿·约翰、尼尔·杨、恐怖海峡、齐柏林飞船、斯汀、麦当娜、鲍勃·迪伦……。共有17万多人在现场观看了演唱会，同时全球150个国家电视转播，共有19亿人见证了这一伟大时刻，最后演唱会为非洲筹款1.27亿美金。在这场演唱会之前，以迈克尔·杰克逊为首的46位巨星已经联合录制了一首现在家喻户晓的歌曲《四海一家》（We are the world），“当我们听到了恳切的呼唤，全世界应该团结一致，有些地方的人们正逐渐死亡，是该伸出援手的时候了，对生命而言这是最好的礼物，四海一家”。《四海一家》专辑，为非洲筹到了一千万美元的善款。

好心带来了好的回报，但这笔钱如何用好，其实还需要专业的能力和专业的团队，这就是为什么好心不一定导向好的结果。在8字路口出版的《地球上最伟大的一场演出》里我们看到，这笔善款并没有那么顺利的到达非洲人民手中，也并没有很快的应用于他们身上，“从第一批食物抵达埃塞俄比亚开始，吉尔道夫的人就发现：没有办法把它们运到灾区。铁路残破、道路不通，也没有汽车。

如果你自己跨海运来汽车，马上就会被打内战打红了眼的军政府没收。1985年，一大批食物就这样腐烂在红海旁边的码头上。”“Live aid捐助的食物和钱，正好成了他的强心针。门格斯图同意：车队可以在他的军队打到某一个地区后，跟着进入，发放食物。”

全世界的善意，到了充满恶意的战争狂人手里，又成了更大的恶意，无国界医生组织曾经恳求Bob Geldof找一个可靠的专业的慈善机构，他却我行我素。第一个向世界报道埃塞俄比亚饥荒的BBC 记者迈克尔·比尔克说：“埃塞俄比亚大饥荒改变了所有的事情，又什么都没有改变。它从根本上改变了富人世界对饥饿和穷人的责任感知力，但却什么都没有解决。”的确是这样，很多问题我们个体无法解决，力量太小，即便是召集了全球的力量，甚至也可能无济于事，但这不代表我们以后不要去做，结果不是我们所能左右，但过程我们尽力参与，哪怕只是喊出恶人的名字，也总比默不作声要好，当然，如果你准备为坏人鼓掌，那还是闭嘴的好。

奥斯卡影后、著名的反越战女明星简·方达曾这样评价这场演出，“这不只是个星光熠熠之夜，而且还是音乐史上一个最高尚的时刻。它说明，音乐在过去几年产生的众多的歌星，对这个世界具有责任感。”尽管不是音乐人，简·方达对这个世界也挺有责任感，前些年以82岁高龄在美国国会大厦外参加环保抗议活动而被捕，年轻时她更是前往越南战场亲自反越战，并在河内的地下防空洞里躲避过美军的轰炸。

同样作为反越战先驱，鲍勃·迪伦和乔布斯的前女友、民谣女王琼·贝兹，也在同一个防空洞躲避过。很多中国观众是从1994年美国电影《阿甘正传》中知道鲍勃·迪伦的那首《blowing in the wind》，电影里这首插曲正是由琼·贝兹演唱。“一个男人要走多少条路，才能被称为一个男人……一炮弹在天上要飞多少次，才能被永远禁止……是啊，一个人要有多少耳朵，才能听见人们哭泣，是啊，到底要耗费多少生命，他才能知道太多人死亡”。这首歌也是鲍勃·迪伦在1985年那场“地球上最伟大的一场演出”上压轴演唱的。

也是因为这首歌，鲍勃·迪伦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虽然我觉得他也可以拿和平奖。鲍勃·迪伦在自己的作品中表明了对战争、对金钱、对政府、对文化等一系列社会政治文化现象的态度，然后用音乐的方式表现出来，甚至态度的刚强超越了音乐表现的形式，这让我又想起了老刘的寸铁，喜欢他的人超级喜欢，不爱他的人说他那音乐性不足，啥是音乐性，它的特点不就是对着时代发出最强音吗？我觉得老刘只是对当下的表态过于强硬，像一块铁，就像老崔唱的那样，“你不是铁，却像铁一样强和烈”。

Live Aid演唱会和迈克尔·杰克逊的《We Are The World》，影响了全世界的音乐人。在台湾地区，罗大佑创作了《明天会更好》，传唱至今。1986年是世界和平年，罗大佑创作这首歌也是为了呼应世界和平年的主题。在中国内地，1986年，100名歌手在首都体育馆“百名歌星演唱会”同声高唱郭峰创作的《让世界充满爱》，也正是在这场音乐会上，崔健演唱了《一无所有》。在这场纪念“国际和平年”的演唱会上，崔健以崭新的面貌站上舞台，喊出：“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现在人们经常怀念那个年代，崔健是必不可缺的因素，在那个自由气息浓郁的夏天，崔健带着摇滚乐，不由分说的以不容置疑的姿态，闯进人们的生活，并占领了他们的心灵，这不是侵略，这是解放。

1994年，BEYOND创作演唱了《和平世界》，这是BEYOND后期一首经典的反对战争，呼吁和平的歌曲。今年，普京在全世界人民呼吁世界和平时，提出了“核平世界”，俄罗斯军方也提出了一条惊世骇俗的核战略原则，除了遭受核攻击之外，俄在遭到侵略或常规战争惨败，危及国家生存之际，也将断然主动动用核武器。这是流氓嘴脸。《和平世界》有两句歌词可以很好的回应这种流氓行径，“如果侵略赢得了胜利，你只能得到伤心之地”，这地，必有音乐响起，歌声嘹亮，这歌声未必带来更好的明天，但一定会让世界充满爱。祝福乌克兰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