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屠刀立地成佛，肉身布施大慈大悲

2016-09-13 王五四 王粉红

我热爱电影，就像我热爱姑娘，有些电影你只是花钱去睡觉的，我称之为嫖影。好电影跟好姑娘一样，很美但你并不想睡她，只想享受跟她在一起的点滴时光，只需凝视就能心满意足，就像《爆裂鼓手》里JK·西蒙斯说的那样，“一看我的脸你就高潮了吗？”《长江图》就是这样的电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没有任何睡意。

朋友在介绍《长江图》时说它斩获了银熊奖，我第一感觉就是能在国际获奖那么这应该是一部批判中国现实的片子，不是批判水资源的污染就是批判破坏生态的人造水利工程，而且在国内会被禁，看完之后才发现它并不是。很多国际电影节对中国文艺电影好坏的衡量基础就是看它是否批判现实，电影当然应该批判现实，而且中国当下也需要批判，只不过评委们不应把中国文艺电影好坏的衡量标准框死，看着它们一个个冲锋陷阵又死于寂静，应该给予它们更多元的发展支持，从这个意义来讲，《长江图》是一个突破。

跟一个好姑娘交往我们总试图去琢磨她，我为什么爱她，爱她哪里，她爱我的钱还是人，看完一部好电影时我们也往往会分析它，它的形式和风格如何，它的故事脉络是什么，导演想跟观众表达什么，导演爱的是艺术还是我的票钱。看完电影走出影院的观众都希望自己能用简单的一句话来概括这部电影，但在《长江图》身上，希望落空，你很难给出唯一且清晰的故事脉络，它给了你内心满满的感受，却让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好像导演用他的嘴唇压住了所有观众的嘴唇：憋说话，用心感受。

水孕育了人类文明，尼罗河孕育了古埃及文明，幼发拉底河的消长荣枯影响了巴比伦王国的盛衰兴亡，古印度河促成了两岸的农业文明，而长江流域则催生了荆楚文化和河姆渡文化，长江无疑是一条能孕育一切的生命时光河流，不信你可以百度搜索上海长江医院，治疗不孕不育是他们的专业。长江孕育着生，也孕育着死，孕育着悲欢，也孕育着离合，而人就在这条时光的河流里感受一切。人们乘坐客船在长江里行走，总是抱怨船开的太慢，他们想尽快抵达目的地，因为在他们眼中长江只是一条航道，他们亦是过客，而男主人公高淳的船在长江里不紧不慢，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人生航程的船长，船到了尽头，生命也就到了尽头。影片中女主角安陆母亲的墓碑在长江的源头，高淳父亲的灵魂安放在长江里的一条黑鱼身上，而这两位逝去者的后人一个逆流而上，一个顺流而下，相遇在长江，长江就是他们的生命旅程，两岸的万家灯火与他们无关，就像影片中那句诗所说，“两岸城市都背信弃义，我不会上岸，加入他们的万家灯火……”。《长江图》就像我们掌中的生命线图，既揭示和指引，也命定了一切，不由我们分说，所以看完这部电影给我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它就像我死亡那一刻所接受的神灵审判，将我过往人生的片段快速回放，既有让我喜悦的，也有让我悲伤的，既有悔恨和羞耻，又有坚定与荣光。

安陆说“我就是长江”，所以我相信长江是个女人，而船就是男人与女人之间交流融合的床。在影片开头，安陆在长江的小船里肉身度人，度的是男人，让我想起了秦淮河上香艳的画舫，“犹记纸醉金迷时,秦淮河水尽胭脂。”，一个是莺歌燕舞的秦淮河，一个是寒夜青灯冷的长江，一个是生活，一个是修行。影片中有这么一个故事，铜陵和悦洲的阁楼中有个盛装待人的女子，往来的商人跟她睡过后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女人，她也只能等待下一个人来跟她交换，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度人，这叫不叫肉身布施。关于信仰，安陆也有着类似的发问，她在如是我闻塔中问和尚，非要放下屠刀才能立地成佛吗？手握屠刀就不能成佛吗？为善而杀不为恶不行吗？安陆的修行是艰难的，艰难中才能破碎旧我，所以我相信她能，手握屠刀立地成佛，肉身布施大慈大悲。

不论是肉身度人还是男女性别的转换，都让我想起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神：观音。在佛教里观音是慈航道人转世，而长江的航道可以看作是“慈航”，以慈悲之心度人，“如航船之济众，使脱离生死苦海。”传说观世音常以肉身布施，现红粉之相，与迷途之人交媾，交媾大欢喜之时，突现骷髅之身，这就是大欢喜过后便是大寂灭，“以流落化迷途之人，不叫其沉沦肉相皮念。”这不禁让我想起扫黄战线上的警察和徘徊在田间地头的捉奸群众，当俗世男女沉浸于鱼水之欢时，破门而入的他们原来是在帮男女消除肉相皮念，使他们在修行的道路上更上一层楼。

《长江图》里还有句诗令人印象深刻，“我厌恶坚硬高耸的信仰，山清水秀的长江，和确定无疑的爱情。”关于信仰，上面说过手握屠刀立地成佛，关于爱情，上面说过肉身布施大慈大悲，关于长江，下面说一下，我想导演是想借《长江图》度一度上世纪八十年代风靡全中国的大型电视纪录片《话说长江》，那里是山清水秀的长江，而《长江图》里是白昼阴沉的长江。在《话说长江》的主题曲里，长江是“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你向东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概……你用甘甜的乳汁，哺育各族儿女。”而在《长江图》里，长江则是不带任何情感的，甚至是让人敬畏的，什么各族儿女，在长江眼里，跟一条水蛭没有什么分别。导演杨超接受采访时说，“男主人公一直以为这个女孩在追求爱情，其实远不止如此。”是的，我一直以为这是一部电影，看完后发现，其实远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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