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藏身之地

作者：王五四 2024-08-10

 

前几天读王教授纪念母亲的文章，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不忍卒读”这四个字，“挽其夫人一联，一字一泪，如泣如诉，令人不忍卒读。”没想到昨天看了盗卖数千具遗体的新闻，这个词再次浮现脑海，“所述百姓流离困苦之状，令人酸鼻，骇目惊心，而不忍卒读。”这当然是两种不同情形的不忍，一种是人间美好，是香巴拉，一种是人间炼狱，是八热八寒地狱。萨特在其作品《禁闭》中说，人间即是地狱，芥川龙之介在《地狱变》里说，“人间地狱变，地狱即人间。”莎士比亚在《暴风雨》中所写，“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涉事的山西奥瑞公司专门生产“同种异体骨植入性材料”，是一家人性扭曲、道德沦丧的高科技企业，“从全国多地的殡仪馆、医院非法盗窃、倒卖数千具遗体、残骸。”这种事，科技含量的确还挺高的，比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干的事科技含量还高。但是这种摸尸公司的作恶成本太低了，根据《刑法》第302条，盗窃、侮辱、故意毁坏尸体、尸骨、骨灰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而古代对于“所过隳突，无骸不露。”的摸金校尉的刑罚从不手软，割肉离骨，断肢体，冉割断咽喉。

这起案件的《起诉意见书》被易胜华律师在微博上公开了，民众才得以知晓身边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事。不过有法学研究者指出“律师的揭露有助于实现公众的知情权和监督权，但是其负效应不容忽视。在公众的一片狂欢中，作为法学研究者，应当理性看待该事件的相关问题:一是律师庭外言论的边界问题;二是对公安机关依法独立办案的影响问题;三是对犯罪嫌疑人的个人信息保护问题。”我是不同意这位严谨的学者的观点，他说这是公众的狂欢，公众哪里狂欢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公众害怕得很，瑟瑟发抖得很。更不用担心公安机关依法独立办案的能力了，哪怕是刑讯逼供这种事被曝光，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办案，更何况人家还是依法办案。至于犯罪嫌疑人的个人信息保护问题，我同意，但是哪天我连自己去世亲人的骨头都无法保护时，我也真的没什么能力保护犯罪份子的个人信息了。

这位学者所说的观点，跟很多国产学者一样，猛一看在其专业领域没啥问题，专业得很，但细一想，放在当下的环境里想，你会觉得可笑，你会觉得哪里怪怪的，你会觉得他们只是在用专业知识和术语给你进行精神疗愈，对于你所处的现状于事无补，比如他说“法律就是面对利益冲突时价值选择和价值平衡的产物，我们不能顾此失彼。为了防止“舆论炒作”和“舆论审判”，我们应学会克制和忍耐。因此，公众对该案案情提前知悉并非法治的胜利。”首先我们不要装外宾，最近举着身份证在网上维权的警察法官检察官不算少了，他们不仅比普通公众更专业，也更具有体制内的资源，他们都这样了，学者们是不是放过群众呢?别用你们的半吊子知识点来担忧民众破坏法治社会建设了。公众的知情权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不是如何选择和保持平衡，而是压根没得选和失衡已久，还没实现的事，就开始担心过度，是不是有点过度担心了，群众还没吃饱，你就开始担心他们暴饮暴食不利于身体健康了，你是吃饱了撑的。用胡锡进老师的话说，看问题，你得结合当下的中国特色，你得了解复杂中国。

不知道山西奥瑞公司贩不贩卖良心，卖的话我买单捐一个给中华儿慈会的雷克，就是那个跟孩子的母亲说，你陪我睡我就给你孩子拨款治病的河南省金牌志愿者、南阳市道德模范、2017 中国公益人物、中国好人雷克。你哪怕用捐款嫖娼我都能理解，可你用捐款逼良为娼。以前我写过一篇文章《当坏人都在做慈善时，这个社会得有多美好》。坏人做慈善是我们的优良传统，1934年杜月笙就因在灾荒赈济和日常慈善工作上的成绩，被推选为中国红十字会副会长，副部级享受正部级医疗待遇。杜月笙虽为黑帮教父，但在慈善事业上却是充满阳光正能量。在他出任红会副会长三年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杜会长爱国热情高涨，但他并没有选择去日本找个宾馆放水爱国，而是积极组织救护队，创建临时医院，调派救护车，收容伤员……，杜月笙用大半辈子的实际行动向世人证明了他的那句话“人之爱国，谁不如我”，反观现在的很多慈善家们的表现，不说这些年进去的，单说还在外面的，你之慈善，不如夜总会花得多，你之爱国，不如黑社会做得多。

一个正常的社会，是大家都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有正常回报，不能因为做了本职工作，出于宣传的需要就拔高赞美，比如说教师教好书、医生治好病、清洁工打扫好卫生、司法机关秉公执法、公务员不贪.……，我们只能说这个社会是正常的，如果大肆赞美拔高这些做好了本职工作的人，这是变相鼓励大家往坏里想，也只能说这个社会已经不正常了，坏人就该干坏事，如果慈善都让坏人干了，那么好人干嘛去呢?说到底，慈善事业公益机构已被绑架利用，它们自身有权有势有资源，成了遮羞布，成了敛财工具，成了涂脂抹粉的舞台，如果不走专业化路线，仅凭一腔热血，一定会成为比现实生活中任何一个权力部门更加藏污纳垢的地方。从专业角度出发，我推荐四川省索玛慈善基金会，十年时间他们共为彝族孩子建设了 47 所新校舍，从全国累计招募1722名支教老师，为135880名偏远校学生提供了早餐，资助困境学子5.7万人次走出大山。

最近这些天，丑陋的新闻事件以及一些愚蠢透顶的言论，让我意识到人是有局限性的，这个局限性就在于“人”，你把自己当个人，把他人当做人，而有人已经不把你当人，也没有用做人的标准要求自己。这种情况下你如何与他相处，如何与他竞争。我们评判一个人，往往喜欢用好人坏人两个词，这两个词至少保证了他还是个人，但现实生活中却往往不是这样，很多人，已经不是人了，干的事，也不是人事了，所以我是很怀疑那家“同种异体骨植入性材料”的产品是否合格，因为不一定是同种而是异类，另外，即便是同种，现代人的骨头太软了，撑不起一个人，只有膝盖骨是合格的，跪下的时候特别顺滑。

以前人们害怕死无葬身之地，重点在于地，现在人们害怕死无藏身之地了，重点在于藏，两者结合就是地藏，地藏菩萨那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或许，他要度的地狱众生，不是说地狱里的众生，是人间众生，这人间就是地狱。